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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暖忘暖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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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院裏,常嬤嬤對李紈道:“奶奶今日怎麽想起說這個來了,這太太跟二奶奶聽了都不怎麽自在。”李紈笑道:“這麽想到就說了,提個醒罷了,今年這天不同往常,若是一個不小心,府裏連柴炭都接不上,那樂子可大了。”

常嬤嬤道:“那也是當家人的事,奶奶私底下跟二奶奶提著也行,這麽當著老太太面說起來,難免讓人多心。”李紈道:“跟鳳丫頭說這個才讓人多心呢,這麽當著老太太說了,事情不就結了?我若私下找誰說,也沒個人當真的。鳳丫頭跟太太都只當我多心多事。”常嬤嬤嘆氣道:“便是如此,也不該奶奶說這個。”

李紈轉過身來看著常嬤嬤道:“嬤嬤的心思我曉得,放心吧,自在不自在的不過這麽幾天。若真的耽誤了,到時候咱們自己也不得安生,總不能老太太挨著凍我們點暖盆子。”又道,“咱們的柴炭可夠?今年可沒有烘房了,得想別的法子呢。”

常嬤嬤笑道:“前兒素雲想起來點了點,今年哥兒學裏飯菜咱們自己做的多些,這餘下的也不多了。要不,讓許嬤嬤打外頭采買些來?”李紈心裏有計較,笑道:“總會有人送來的,最好還是等府裏的柴炭到了再說,要不就索性早些。”

那頭王夫人回了院裏,跟鳳姐抱怨道:“什麽東西!上回就攛掇老太太去市面上買炭,她也不想想,什麽好東西能在市面上尋著?弄了個灰頭土臉,到了還是我們臉上不好看。今天不知哪根筋發作了,好好的說起這些來,如今可好,老太太發話了,讓早備貨進京!那莊子裏人一年忙到頭都是有時有節的,哪是她一句話的事兒?折騰得多少人不安生!就為了顯她能!”

鳳姐聽裏頭還牽扯了賈母,便不便開口,只好扯開了話頭道:“上回桃花雪,聽說只有大嫂子院子裏一個病的也沒有,她什麽都想在前頭,也有些好處。”

王夫人冷笑道:“就這麽一遭,還抽冷子讓我們給和生道好大一場買賣吶。如今不曉得又要打什麽主意了!”正說著,外頭道老太太有請太太,王夫人心知是要說提前讓莊頭送年用柴炭進京的事,心裏越發氣悶,到底也不能不去,略坐了坐平平氣便帶著鳳姐往賈母處去。

賈母見了兩人,果然說的就是年進柴炭的事,鳳姐才說了幾句又有旁的雜事來報,匆匆離去,賈母方對王夫人道:“今兒珠兒媳婦一說,我才想起來。這兩年年景不好,最急的自然不是咱們這些人。第一,如今天氣又古怪,恐影響稼穡;二來,要備今冬大寒,需緊著些貧苦生民;三一個,家裏已備下救濟銀子。這幾句話,你讓人捎給元兒。”

王夫人初聽還覺古怪,聽到最後一句立馬靈醒了,細咂摸咂摸,面帶著笑意趕緊應承。卻又一憂,問道:“老太太有什麽打算,或者給元兒說細些兒。”賈母笑道:“你自個兒姑娘什麽本事不曉得?只說這幾句也罷,就算被人打聽出來也沒什麽。就等著元兒給我們消息,跟著話音行事就好。”王夫人也只好作罷,急急回去尋人遞話進去。

草田莊上,許嬤嬤與蘊秋墨雨商議了一下,讓人喚了閆鈞和彭巧過來,說起李紈早先的安排,如今看來不如提前。幾人想起昨日夜裏的寒風,道也該是時候了。這日午間,作坊裏的人就得了消息,莊上有些多餘的棉花布料售賣,還是老樣子,有錢的出錢,沒錢的可按價折工。這開了太陽雖暖和了,早間的那股子凍人勁可沒敢忘,聽了這消息都跑去看個究竟。

晚上巧娘子回了家,跟孫大寶合計起來,道:“都是彈好的棉絨,棉胎一斤合五十五文,棉絨都打成卷了,一斤合五十文,如今鎮上最次一點的灰棉也要四十文,昨天這麽一冷,只怕這個價都不夠。”孫大寶便道:“這主家讓出來的東西,哪有貴的。看看老白頭家修的那房子,用的都是好料子,都合不到八十工。如今就算咱們家的房子最寒磣些。”

巧娘子知道他一直惦記這事,便道:“咱們家要動就得大動了,通共就這麽點地,若是要拆了這屋子,一時可住到哪裏去?不如等明年買塊地再蓋,這回翻了屋頂補了墻,總等撐過這一年。”孫大寶聽了也知道是這個理,便點頭不語。

巧娘子又道:“大家子的人懂的比咱們多,如今莊頭院子修了那樣古怪的房子不說,我聽秋嫂子幾個說起,連帶著她們住的屋子都重新拾掇了一遍,加厚了墻,翻了瓦,還加了煙道。都是往暖和裏收拾。我看啊,咱們今年,都做一身厚襖子,一身稍薄些的。被子也加兩床。”

孫大寶點頭道:“剛修了南炕,沒有被子可分不開睡,孩子們都大了,一個炕上睡著怕擠著小的幾個。”撓撓頭道,“只是……咱的錢夠嗎?”

巧娘子從床頭捧出個藤匣子來,孫大寶看了那分量,心裏有些發灰,巧娘子輕笑道:“你還真是不上心,瞎急不是。你算算,你跟大牛小二一天一百一十文,我跟小三小四一天也有一百三四十,多的時候超過一百五十文,再算算都連著做多少天活了?除了咱家裏收蕎麥種麥子那陣我歇了幾天工,餘下的可是一天沒歇過。”

孫大寶迷惑道:“那錢都在這兒了?我雖沒算過那些,看你這個分量,實在沒多少。”巧娘子拉長了話音笑道:“分量是沒多少……”

手裏打開了匣子,從裏頭掏出個荷包來,遞給孫大寶道:“你看看這個可不是沒什麽分量!”孫大寶接過來掏出來一看,是兩個銀錠子,巧娘子悄聲道:“是許管事給我換的,我想著這個輕便些,也好收藏。”

孫大寶臉上已樂開了花,哪裏想到還能摸到銀子,這一下子就有十兩,忙道:“這個收好了,以後給大牛他們娶媳婦使。”又感慨道,“咱們都掙上銀子了!”巧娘子道:“咱們種地的時候,手裏都是糧食,去換錢就虧一層,拿了錢再買東西又虧一層,一年到頭能剩下個什麽。今年有了這作坊,你跟二子他們也得了活兒幹,一日日都是實打實的錢,自然大不同了。別說你了,我也跟做夢似的。”

孫大寶嘆氣道:“今年早先,老憋屈那賊老頭子還跟我說讓小三小四去大戶人家當下人呢,說兩年租子加一起,咱們家恐怕連口糧都不剩了。氣得我當時就想揍他,雖則他是好意,唉!”

巧娘子也紅了眼眶,又笑道:“不說那些了,如今沒事了!明年買地蓋房子也該夠的。”指著匣子裏幾串錢道,“這裏頭是還沒數的,成貫的在底下陶罐裏,還怕不夠買棉花的?”孫大寶笑道:“夠了夠了,這下我就放心了,你如今不得閑,索性連布也買了。”巧娘子嘆氣道:“也不曉得是什麽人家,這麽一個行事,倒像是虧著來貼補我們。”

次日,孫大寶跟巧娘子在蘊秋處付了錢,就開始每日下工時順帶著往家裏搬棉花棉布。光做棉衣棉褲的棉卷就買了幾十斤,還有五六床被胎,也是厚薄都有。蘊秋晚間對許嬤嬤道:“多少人都摸不著頭腦,不曉得我們要做什麽,還有趁著有集市往鎮上打聽價錢的。這家倒好,趕第二天就來付了錢,好家夥,連棉花帶棉布一下子買了快五貫。”

許嬤嬤笑道:“古話說‘這人一過十口,敲落牙齒有一鬥’,可不是什麽都費!”蘊秋道:“正是這個話,一家子就三兩件像樣的厚衣裳,說是往年就靠烤火過冬。小七奶娃子那個半高的睡籃,裏頭墊的是敲軟了的幹草,也虧他們想出這麽個主意來。這回我把那松江布按著白布的價賣與她了,都不容易。”

許嬤嬤笑道:“不差這幾個錢,不正合了奶奶的意思,就這個價錢,連咱們的勞力都沒算進裏頭去。”蘊秋忙道:“嬤嬤好歹記著把這話告訴奶奶。”許嬤嬤笑罵道:“我把你個不知足的!那早幾年莊子上種菌子出毛呢的,還沒賺夠啊?!”

蘊秋也笑:“這會兒想起來還跟做夢似的呢,奶奶也太會掙錢了,偏還手松,那年底的賞錢嚇得我都不敢拿。老天爺,恐怕府裏太太都沒我拿的多了!”許嬤嬤緊著給她一下子,笑道:“你真是離了府裏膽子越發大了,誰都敢混比了!”

蘊秋也不懼,換了話頭道:“早先總說奶奶木木的,哪想到心裏這麽有成算,先太太實在厲害,到底是大家子出來的,行事旁人摸不透。若是……若是知道有這些,只怕那頭不會讓奶奶嫁出來呢。”許嬤嬤也想起了什麽,冷笑道:“有先老太太呢,他們那些沒用的主意也只能自己窩裏算計算計罷了。”

這莊上的忙亂總算過去,各樣行事都安穩下來,作坊裏交了計良催的最急的一萬雙單子,也不用點燈熬油地趕了。許嬤嬤想著農家事多,不說旁的,光是家裏縫縫補補的活兒沒了女人就不行,這作坊整日把人拘在這裏也不是個事。就做主作坊每五日一歇,歇一天,這天剛好檢修下襪子的織機,連帶著廚上也得松寬松寬。這麽算來,一個月要少賺六天的錢,卻也得了時間忙家裏的活兒,眾人倒也都樂意。

這頭王夫人讓人給莊上的帶話說柴炭的事情,不幾日就傳來回音,道是今年的柴炭尚未備齊,有幾座山如今忽的都有了主,不讓旁人砍了,這原先打算收的那部分炭就差著了,如今只好莊裏自己再燒。王夫人本對這些不在意,如今有往裏頭遞話的事情在先,遇到這些就多一重心思,忙讓人把鳳姐叫來商議。

鳳姐聽了細思量一回,道:“咱們的莊子左近也不是石塘路、潮河川那等要防地,不過是尋常的山林,沒道理忽的就不讓砍了。”那回話的管事道:“並不是都不讓砍,是有了主家,不許那些賣炭人隨意砍伐了,他們自己倒是圍著山起了不少柴窯。”

鳳姐一聽這話,不再言語,只看王夫人,王夫人再問幾句便讓那人去了,才問鳳姐道:“如何說法?”鳳姐便道:“恐怕是讓大嫂子猜著了!這麽大陣勢,總不會是瞎起哄,恐怕哪裏得了準信曉得今年這冬日得大寒,奪了路想著發筆小財呢。”

王夫人嘆息道:“恐怕不是小財了,”看了看鳳姐,低聲道,“那西山的幾個煤窯口也忽的禁了,說是不得私采。”鳳姐奇道:“多少官豪勢要都在那裏開了私煤窯子的,如何禁得?”王夫人搖搖頭道:“也只得個模糊的信兒,不是官面上的說法。”

鳳姐道:“總是要把這煤炭柴炭把在手裏的樣兒。”又道,“倒是害不著我們什麽事,柴炭有北邊那幾個大莊子,石炭再怎麽短也短不了咱們這些府裏的。”

王夫人心有所憂,一時不想多話,只道:“都說與你知道了,你跟鏈兒商議著調派。老太太都發過話,市面上又是這麽個情形,倒不如早些湊齊了運到庫裏踏實。”鳳姐聽了這話,知是都交予她辦了,答應地幹脆,風風火火地去了。

李紈自然也得了消息,今年新莊子上忙亂到如今,老莊子又要給新莊子上供雞仔鴨仔小豬仔,也不得空閑。這柴炭的小事就不便再煩他們,且自己閑著總想折騰點甚麽,便進了珠界動起手來。看著光陰流轉陣裏飛長著的空芯石竹,把洪大喚了出來,又去蒼庚號的鋪子裏尋了個粗煉材料的大鼎。

這空芯石竹的空芯二字,實在冤枉,不過是中間有小手指那麽粗細的一根芯子,可從頂端抽出,除此外,整個壯漢胳膊粗細的竹子都是實打實的實心,且質地當得上“鐵石”二字。李紈閑坐一旁,一邊神識牽動五行傀儡中的素衣麗人將那幾樓高的石竹抽芯截段,另一邊指揮著洪大開鼎燒炭。

金丹燒炭翁,若是那“伐薪燒炭南山中”的老翁有這般修為,哪裏能讓兩個宮人來欺辱。李紈隨手取了兩塊石竹炭,面上幾無浮灰,色蘊幽光,相擊之下叮咚有聲,音比金石,點頭瞇眼,好不滿意。

她又哪裏會去想這空芯石竹乃木性攻擊器械的一等煉器材料,在一般地級界也是一竹難求。此竹所生處,方圓一裏草木不生,皆因其吸地力如此。如何在李紈面前長成了竹林呢?自然是因為底下鋪的乃是息壤。以息壤種木性高攻靈植……以燒炭……息壤也可一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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